Fresh Feast
他站在鏡子前面,伸手拎起一條深綠色的絲衣,綠色的皺褶在他的頸項下飄動飛舞,他對著鏡子裡表情有些扭曲的臉龐說, 「不行,看起來就像水草一樣。」 他是這個王國的國王。國王自小出生在這個富有的王國中、嬌生慣養,又年紀輕輕便繼承了這個王國。生活的順遂令他成長成一個恣意妄為、好大喜功的國王,於他,這個世界是繞著他所轉。 他將水草色的衣服丟置一旁,拈起另一件深紫色的長袍,鏡像中長袍一路延伸至地,像是一條淤積的長河,國王忍不住擰起眉稍,「這不行,這不是把本王變成一條茄子了嗎?」 「這不行,這是沒有雞冠的雞嗎。」 「不行,比腳踏墊還難看。」 「這不行,簡直像本王的那個雕花垃圾桶。」 他鄙夷的眼光彷彿在嘲諷這個世界的失序。 這世界的衣服還沒有一件令他滿意。 「難道就找不到一件好看的衣服嗎──」他癱坐在王位上交疊雙腳,下顎抬成桀敖的角度,國王的眼光裡沒有其他人影,彷彿只存他心中的殘欲,「真想要一件新衣。」 自視甚高的國王想要一件新衣。能匹配他的身分、世上獨一無二的新衣。 諂媚的大臣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對國王提議, 「不如張貼徵求啟事吧?給能做出最華美新衣的人最絢爛的獎勵。」 一張張鑲了金子的布告被張貼在王國四處,國王在徵求國王的新衣。聽聞消息的裁縫師個個見獵心喜,想著要如何獲得那最珍稀的獎勵── 第一個裁縫師用貂皮做了一件大衣,第二個裁縫師用蠶絲織成一件絲衣,第三個裁縫師用鹿皮縫成一件裘衣,但這沒有一件令國王真正滿意。對他而言,這些都還不夠稀奇。國王將貂皮大衣踩成腳踏墊,將絲衣撕成毛巾,將裘衣吊掛成裝飾品,他仍然懸賞著最稀有的新衣。 「本王想要的新衣啊,是要世上只能有一件、最稀罕絕豔的新衣啊,嗯、大概就像──」他邊嚼動雙唇、一邊手中刀叉翻弄著食物,漫不經心的語調淺淺緩緩, 「啊、就像這塊腸皮一樣,是要是最有創意的新衣。執著於表皮是不行的。」 他插起盤中膚白的碎屑,喃喃自語。 國王的自語不經意之間成為耳語,久而久之,那種咒語似的呢喃逐漸成為一種迷信。蠱惑的囈語。相信只要從信就會得到獎勵。裁縫師們相信,只要找到最特殊的質料就一定能讓國王歡喜,他們開始尋找國王口中的創意。 第一個裁縫師找到了魚骨,第二個裁縫師找到了蟲衣,第三個裁縫師找到了豬血塊,第四個裁縫師找到了……當裁縫師們的作品被國王拒絕,他們心中蠱惑的芽就會越發越盛。 一再的拒絕一再的茂盛,最終開展成深不見底的幽林。 這一天,一高一矮的裁縫師來尋找國王,對他宣稱找到世上最珍稀的材料。裁縫師們的眼眸中閃動璀璨的光輝,國王為此著迷心動,答應了裁縫師的提議, 「只要你們能做出最完美的新衣,無論是什麼代價都不要緊。」 裁縫師掠起的笑容像極黑洞中的縫隙。 幽微的光芒懾人呼吸。 裁縫師開始在王國中來來去去。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麼才是最美麗的?裁縫師們不曾經歷,裁縫師們無法決定,於是裁縫師們將材料們一個個排序,每天每天,裁縫師以國王給的金幣兌養這些最珍稀的材料品,王國中逐漸疏稀,但得到金幣的人們卻從未在意。 僅有一個誠實的男孩發出聲音, 「為什麼大家都不見了呢?」他細嫩的手掌拉扯裁縫師的衣角,柔嫩的嗓音發出困惑的聲音,「叔叔、叔叔,為什麼你手上的布衣跟鄰居的阿姨長得這麼像呢?」 裁縫師側頭看向男孩,注意到他扯衣角的手臂。白嫩如玉的光滑晶瑩。裁縫師彎起裂縫中的光,溫柔的照在男孩的身上, 「跟叔叔走,叔叔就告訴你為什麼。」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