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一:舊時冷暖
長廊下、屋簷外,男子負手仰望長空。蒼天碧藍卻硝煙瀰漫,連金邊眼鏡都染了塵土,好不黯淡;而城垣破敗依然未能熄滅鏡片後眼中半分的生命。戰爭帶來的破滅使人急遽成長,短暫歲月間將心性揠苗,有的苗子在這期間崩碎、有的卻更堅韌。 衣襬一緊,男子低頭瞧見兩雙稚嫩的手攢緊馬褂下擺,那是他與另一人的後代。「阿爹。」孩子們小手還嫩、個頭尚小,但都遺傳了他們各自的堅忍。不管鼻樑上鬆脫稍許的眼鏡,杜景霖俯身攬了攬個頭才勉強及腰的兩個孩子,內心不住迷茫:良松,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戰亂不能靡風骨。杜景霖帶著孩子收拾了被亂馬踏過的家園,扶持尚完好的鄰舍,在接下來清苦的日子抽空讓孩子們集合了聽他講道;學問不可廢,紛亂世代不僅得保存體力,清晰的思維同樣重要。 兵馬踐踏過後當地戰事稍緩,足夠杜景霖他們在重建家園的時光中傳道授業。 與其交好大半輩子的郭良松是軍閥底下的人,因此他們都清楚這一帶將被接管,挺下來就能稍得安生──命運的箭頭隨時會將別離催發而來,他們都清楚生離死別隨時會發生,甚至毋須戰亂。 / 酒後吐真言,再次聚首才讓郭良松忍耐多年的情意終於透露。杜景霖才眨著哭疼的眼眶捫心自問,最後決定敗給酒精催發與過度的思念,雙雙捨了理智。互相舔吮含著傷痛的眼淚,兩人赤裸相擁並多次性愛,彷彿要將相伴三十多年間隱藏的情意一次訴盡般將心中所藏不停拋出,唇舌糾纏之間夾雜苦澀的淚水,除了紀念彼此家人以外更像心意終於紓解似地坦誠哭泣。 心意埋藏廿年的郭良松埋頭挺進杜景霖,第一次瞧見杜景霖在自己眼前清醒流淚將弱點完全展現,他們彷彿欲以撞擊與接收帶來的滿足去填補內心空缺,卻發現永遠要不夠對方。 聚少離多,每一次性愛杜景霖都狠狠掐緊郭良松的肩頭,不願再次墜入僅有魚雁往返的惡夢。世風保守,以致杜景霖完全沒有察覺他對郭良松的倚賴、仰慕、思念甚至是看著他下火車時心中的悸動叫做愛情。 總算互相坦白的那年,年初酷寒,院子裡的一切都和人事依舊在時將去無幾。 除卻兩人膝下子,他們就只剩下彼此。 戰爭頻仍,郭良松與杜景霖才剛扶持彼此站穩,分離又至。 / 妳回到老家避暑,問曾祖父:那牆上的兩個先生是誰呢? 哦,那是咱的祖先,阿祖的爺爺,各自成了家,又使兩家成了一家,歷經戰後一世人作伙。 老長輩說,顫巍巍的指間夾著捲菸,與後生晚輩閒談。 他們的過往如同存放於老相機中的記憶隨時間塵封,直到後代翻出前人的玩物才曝了光。 過期底片內的一顰一笑已然逝去,光陰成像以後恍如圖畫沉澱於水潭深處,顏料破損、紙張濕軟地無處施力撈取。 那雙模糊身影相偎,髮型與馬褂都已不屬現世。 一個是軍閥底下的高幹,一個是詩人;老婆誕了孩子後都死了,最終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
試閱二:碎燈
他們在酒吧或俱樂部數次擦肩,那時他們仍不知曉,海德格貴族趣味的單眼鏡和優雅但過於疏遠的談吐已經擾亂阿爾法高頂禮帽下頂著漆黑短髮的腦海,阿爾法於社交圈中的信譽、合宜並風趣的身板亦數次入了海德格傲慢的眼中。他們像是約好一般追求同一位淑女、就讀伊頓中學、在尚幼之年造訪海德公園華麗的萬國博覽會--像是約好般無數次地擦身而過,在其它地方彼此上心。 即便他們身處繁華的社交圈、身邊總不乏芳心暗許的淑女,他們總是知道彼此存在,卻從未真正了解。 / 「嘿,海德格,剛才在看什麼呢?」晚宴開始以前,女人無法涉足的吸菸室是男人們放鬆吸食菸草的時光。沒有高亢的聲音、毋須猜測淑女手中扇的擺放是否欲拒還迎,只活在平等的眼光中,不受社交圈的打探眼神所擾--舞會中的吸菸室就像平時的俱樂部一樣,只存在給她們這些單身的年輕男子。 「--沒什麼。」話中的男子海德格將單邊眼鏡放回白領燕尾服的口袋,在沙發中調整舒適而得體的坐姿,修長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轉動他低調而奢華的手杖:黑檀木製、通體纖細且漆黑,握柄處以象牙雕刻裝飾,並鑲了顆低調的藍寶石。公爵之子海德格無意炫富,只是生來便習慣排場如此。 「對了,你看見陽台上那小夥子沒有?」昔日同袍亦為家中世交的男子約瑟傾身向海德格低語:「哈德森家邀請他讓我滿意外的呢。」說著向海德格努了努下巴,示意男子向對方轉動目光。 約瑟不曉得他的至交便是對「那個存在」上心。 「嘿!阿爾法。」身處吸菸室卻未見其點燃半根菸,感受到探索目光的男子不出二人所料轉身,約瑟旋即向人伸手招呼。 阿爾法擁有神祕的深色眼眸,一如他梳理整齊的黑髮。自漆黑髮際往光裸的額頭觀看,是同樣漆黑卻線條輕鬆的眉、以及漆黑卻閃爍無比的眸。約瑟與海德格,英國古老的傳統貴族並不擁有這樣的神祕感;他們擁有的是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金髮,約瑟擁有在壁爐旁閃爍笑意的淡藍色眼眸;而海德格的眼睛卻灰的像狼、嚴謹的像德國人。 直到陌生男子落座於約瑟身旁、海德格眼前的單人沙發時才開始話題。 社交圈神秘的新話題--阿爾法本人--就坐在他們面前,在約瑟談話時誠懇地向人傾身並偶爾與談話者目光相對,且在適當時機勾起脣弧或忍不住笑意。這樣的舉措討了無數人的歡心,同樣包括侯爵之子約瑟的賞識。雖然擁有印度人的血脈,卻在舉手投足間贏得尊敬。 侯爵繼承人約瑟向其談話時,海德格一言不發,只轉動了灰色的眼睛,將目光投向阿爾法。 然而海德格早就知道,他們曾經同時追求也在幾乎相同時間放棄的淑女早就告訴他。那引人注目的黑眸男子阿爾法,雖不在貴族之流但出身於財富雄厚的商人世家,母親擁有印度皇室的血脈,因而擁有異國感濃厚的五官,就連笑容也帶著欲說還休的神秘感。她還告訴海德格,阿爾法更是伊頓與劍橋之子,曾就讀伊頓的兩人都曾任級長,論輩份或許還得叫海德格一聲學長。 同樣是男人,約瑟稱讚阿爾法的誠摯;海德格則讚許阿爾法侃侃而談時帶著笑意的醇厚嗓音,輕緩、優雅、不帶半點虛偽,雖然輕鬆卻仍未忘記階級差別的禮貌。 這使得晚宴時海德格的注意力傾注其身,灰眸的眼角餘光總留給淑女身旁的男子。看著他領舞、與長輩交談並得人歡心;看著他剪裁得當的貼身燕尾服、看著他直挺的脊梁、看著他踩方塊步時轉身的腰線、看著他黑髮下淡淡小麥色的耳廓與光潔後頸…… 而忍不住想揉皺阿爾法筆挺的西裝、囚禁他神秘的眸光、掠奪他每一處袒露與隱蔽的地方;想看他梳理整齊的黑色頭髮在自己的手下散亂、想要他修長的腿只能夾在自己身上、想要在他袒白於大眾的耳根烙下自己的名字;海德格想狠狠的幹他。聽他醇厚的嗓音在自己的挺進下破裂,親吻他因為進入的疼痛而紅潤的眼眶,想知道他那裡的毛髮是不是也一般漆黑,想握牢他的陰莖、想知到他被瘋狂做完以後的體味是不是跟剛才一樣帶著吸引自己的味道。 / 比起女人高亢尖細的聲音,海德格更傾向於男人沙啞低沉的調性。 與海德格發生過關係的男性大多與其擁有相似的年紀、相符的地位,而且從不綁男性束腹,用騎馬或網球維持身形。完事也毋須避諱吸菸,裸裎相對除了做愛還能談論不同立場和事情;更重要的一點,是海德格挑選的男人絕對不會要求金錢或(荒謬而可笑的)婚約。 對於海德格來說,容易馴服甚至對自己趨之若鶩的女人毫無吸引力可言;他要的是絕對的征服、經過戰鬥後絕對的掠奪。他要男人繃緊的肛口被香膏潤滑地吐息不止、他要看見身下人羞恥的模樣,他喜歡在別人尚未完全準備時猛然攻擊;海德格饜足於撕裂男人的後庭,做愛最後甚至在其他部位留下傷痕才能帶給他快感。 海德格並無沉癮於性愛,卻耽溺於征服感。 |
試閱三:行路難(DSB企畫參與角色、相關背景)
神樂坂公國眼睜睜看著嵯峨守的頸子在自己掌下發出一聲清脆的折斷聲。 如果說「人與魔立誓只能擁有彼此」而誓約內容對他毫無損害,那麼那個妖魔就該是玩物別無其他意涵,玩物,就該謹守本分的讓人幹;「誓約」的內容是他們在這一世誓約再次生效之前魔物不能找其他人做愛,既然起了找別人幹自己的念頭就該死。即使嵯峨守真的找了別人就會死,那麼神樂坂公國在他念頭興起時就主動抹殺有何不可?至少神樂坂公國是如此認為──從他記起遙遠的記憶以後就這麼認為──立下誓約後人類可以毀棄,而妖魔不能,那麼就不能怪他手狠。 組內相熟的同仁知道神樂坂公國最近的性伴侶是男人而且還不為同事喜悅以後,興致高昂地給了他一瓶催淫藥,說是緝毒組扣回來的東西──很有效,非常有效,但藥效可怕,一次用幾c.c.就好,光用手指淺沾都覺發麻。 制約其一的紅繩綑縛妖魔的臀,自腰纏繞至腿根。自腰腹紅繩連接銀釘,與胸口銀釘功用相同僅為了犯罪後給予巨大的痛楚,銀釘卻直接刺進尿道。即使妖魔不需排泄,但僅僅半脖就會感受電擊般的疼痛。而後方連結腰間紅繩的是粗大的珠鍊,尾端為勾玉的冰冷蒼白珠鍊自從公國前世的死亡瞬間成為填塞嵯峨守後穴的制約,粗大不容忽視。 隨著時間過去紅繩愈收愈緊,將嵯峨守蒼白的肌膚勒出一片青紫。 在嵯峨守後穴的紅繩連接粗大的珠鍊並填塞其中,唯有神樂坂公國拉扯時玉珠滾過前列腺時才能讓嵯峨守失聲喊叫。此時神樂坂公國必須承認他的伴侶,嵯峨守,生的極好──脣色自然、膚色淺、肌理線條不失男性特質但卻有優雅的體態;以及那副嗓子,光聽就要讓他硬起來,想把他摁在牆上用力地幹。雖有可能為前世作祟使他覺得眼前的人無論怎麼看都相當美好,但神樂坂公國卻打從心底否定「前世記憶、妖魔」的怪力亂神一說。 他病了,開始目視幻覺。 反正沒人看見,不如病入膏肓,無差。 神樂坂行事往往隨己所願。將嵯峨的雙手牢時綑綁於浴室吊架,將整瓶掌心大小的催淫藥一滴不剩的灌入對方下面那張嘴再狠狠地把珠鍊塞了回去。 人類以理性折服魔鬼,將自身成為深淵。 魔鬼性好淫,果不其然。 「──啊!嗚啊、……咿!」神樂坂公國睥睨雙手被捆縛的蒼白男子淫蕩哭叫,本能的嘶啞哭喊、求他把自己陰莖上的填堵物抽開、他想射,更想被自己幹。「求你,公國……求你──」他看著腳下的男子腹間鼓脹,全是被他灌滿的淫藥,而被兩人所立契約之制約堵住的陰莖早已充血到極限,尿道口卻猶遭釘子牢牢填塞。 成妖的雪男過於白皙的軀體因情慾而全身泛紅,扣於乳首及乳暈的銀釘反射浴室燈光將脹紅挺立的乳尖照耀地更加淫靡。而神樂坂轉身離開浴室,不去看守因為過度催情而渙散的瞳孔、汗濕的臉龐、滿臉欲求不滿和疼痛交織的淚水和鼻水,以及那張吐出無數喊叫的嘴。 那聲音和喘息都在求他回來,求他讓自己解放。 求他若不願面對誓約,不如殺了自己。 ✤ 直到哀泣與淫叫的聲音漸小,神樂坂公國才走近浴室。 「沒有解開契約的方法嗎?」他聽見嵯峨守氣弱游絲、走近便見浴室水灘上由於聲音而起的漣漪,「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死了,是真正的死……快過千年了,再幾年過了時間限制我就會魂飛魄散啊……」 『你這是何苦攤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契約者啊?白白折損自己,我可以幫你找人,但契約……』一聽見其他人的聲音,神樂坂公國狠挑起眉,他不曉得自己何時同意自己的領域任意讓他人進犯。 「請他手淫射在我身上也可以,我真的──」 「你真的犯賤是吧?」嵯峨聽見神樂坂飽含怒意的壓抑咒罵,轉頭瞠大雙眼。 怒氣磅礡,瞬間矇了他的眼。 他透過殺紅的眼眶看見自己揪起嵯峨守額旁的髮拖去撞淋浴間的磁磚階梯,聽見碎裂和抽泣的聲音,看見蒼白的額旁流出血液,聽見透過水面傳聲的他者勸他停手時怒氣更加蓬勃,拳頭起落愈發不可收拾──不知道是自己的怒意還是見出的血滴矇了他的理智,直到他感受手心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才將敲擊他逃避的理智重重拖將回來。 而早就孱弱的人則在血氣方剛的另一處朝他笑,笑得斷續,笑得連眼淚都流下。 神樂坂公國怔愣,眼睜睜看那個單方面愛著自己的男子,身影從手開始緩慢碎裂、剝落、消失…… 才發現自己心如刀割。 ✤ 記憶由夢境恢復,回到真正孤獨的公國惡夢不斷。 然而事實上所有進入公國夢境中的都是好夢,對公國而言卻並非如此──被自己「殺害」的嵯峨守已經不在他身邊,無論夢中彼此情感之真切溢於言表都只是幻象罷了。 為什麼都到了真正後悔的時後才讓自己嚐到甜頭?他恨自己的靈魂與潛意識,恨所有冰涼空氣在身側時的每一個自己。 現世出生以來受盡雪男加護,男人不曾體會真正酷暑。 初春晚間涼如秋夜,後悔卻如竄燒的烈焰。神樂坂公國決定投身於警部工作,日夜不歸,逃離充滿雪男氣味的獨居公寓。 ✤ 夢與記憶。 『你的肉體會死,但是靈魂會存在。未來,很久以後,我們的相遇就是久別重逢。』白皙的手與他交握,棗紅帶紫的髮絲軟軟地垂落在他的胸膛,嵯峨守與神樂坂公國並肩相偎、用他深深喜愛的嗓音在他耳邊呢喃。他會將守的身子向自己的懷中摟緊並於冷涼眉梢落吻、會摩娑手心柔軟的指尖、會俯首親吻自己昨夜寵愛的痕跡。 『我會等你,』嵯峨守扳過男人的臉使其與自己正眼相對,而他會在對方澄澈的金眸裡看見自己深色的眼。『我會找到你,從你被某個女人生下開始,我就會陪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一個夜晚能感到孤獨……』而他會以舌堵唇,使懷中戀人冰涼的軀體因情慾而灼熱。『無論你見、或不見我,我都會陪你。』而他會因對方動聽卻悲觀的空談皺眉,將親吻往下延伸,使話語細碎顫抖。 「我會看見你;我既立下誓言,就永不後悔。」神樂坂公國知道自己會數次向嵯峨守擔保他們唯一的盟約,將擔憂的人攬於懷中猶如大鷹以翎羽護庇懷中至寶,並挺進他心中寶藏的灼熱之處,灑落滾燙的確證。 直到公國看見數百年前的自己溘然長逝、看見身邊唯有常人難以得見的戀人陪伴、看見始終含笑的守崩潰哭求……看見自己的靈魂欲固執前往哀慟哭泣的雪男身邊,卻無力抵擋陰間叫喚。 彼時兵荒馬亂,雪男欲擋下亂箭卻穿透己身而射向公國。噴濺的鮮血消散於視野,將魔物蒼白的衣袍染紅。 直到被魔物本身的眼淚洗淨,卻轉眼,過了數百個年頭。 而現世的雪男傷痛依然不離、虛弱仍舊不棄。公國會在事務繁忙的短暫空白中記起,年幼時每個惡夢都被溫柔的雙手撫平,隱約有聲音在他心底響起:「沒事,有我呢。」隱約有聲音陪他墜入夢鄉,那是一個動聽卻熟悉的聲音,反覆喚著他的名字,說我愛你。 ✤ 又是夢。有時候公國會夢見許久以前的事。自從那天他殺了契約對象以來就頻頻作夢。 晨光穿透窗紗,早晨的溫度微微的涼。他會聽見布料的摩娑聲,會因為冰涼的唇瓣印在眉角而睜眼,他會在睜眼時看見守纖長而整齊的眼睫,陽光落在睫毛上頭造出下眼瞼一片陰翳,並且看見其中溫潤閃爍笑意的眼眸。 而守又會闔眼,並親吻他的唇,道:「起來了,懶惰鬼。」 美夢僅在睜眼前。 神樂坂公國又會在燠熱的夏夜醒來,發現一直以來舒適的夏夜是耗損那個衰弱的靈魂、寒冷卻不致受凍的冬日是那個人以生命的部分換得。 等他真的應夢裡人的要求起來,枕邊溫和而小心翼翼的撫觸卻消失無蹤。 公國不斷憶起掌心裡的暴虐代價,只能對著毫無動靜的寂靜黑暗兀自失眠。 不再有從小到大夜半驚醒突來的心安,不再有莫名的風安撫冷汗,不再有耳邊柔軟的呢喃:沒事的,睡吧,一切都好。 一切都不好,最該死的卻是造成如此局面的自己。 |
試閱四:夏季午後
夏季,午後。 正值夏蟬鳴時,傳統和式甜點店「短夜散書」店內的燈提早熄了。 午後陽光自緩慢堆積的雲隙中灑落,稍早前下了場小雨,陽光一下來便使黑瓦上水氣鬧騰。 店長矢名島宗一關了音響、拉下甜點店鐵門。回首笑望候在一旁安靜的戀人,並伸手將梶栗伊織蓋臉的側髮攏過耳後。「走吧。」 伊織點頭,兩人齊肩。 蟬鳴幾乎蓋過他們的交談。短暫路途只聽聞兩人細碎的耳語,看見無人的河堤上他們手背摩擦、他主動他遲疑間的十指交扣。 矢名島宗一非常享受兩人的交談與靜默,他不曉得自己那擁有女性化名字的戀人是怎麼想的,但從偶爾被戲鬧的泛紅臉龐看來似乎也不討厭。看著體型比自己小兩號的伊織,宗一有時候會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看的太熟悉了,搞不好會把他的背影誤認成女性」:不算高但因為身型纖細而比例修長看起來像有一米七、柔軟服貼的黑髮即使是短髮看起來仍相當中性、細框眼鏡後的眼睛也是純然的黑偶爾因為陽光折射看起來帶點咖啡色,而自己最喜歡的則是伊織骨感的指節,時常被母親感嘆比任何女性都還要美然而卻生在男子身上的手指。 當然,因為情慾而揪緊自己領子或被單時的泛白指節也很性感。神遊至此,宗一轉頭朝伊織笑得非常憨傻。 穿上和服指導學生裏千家流派茶道時的身姿也很美……宗一又忍不住想。 「真是喜歡你啊,伊織。」宗一朝身旁伸高差將近十五公分的戀人說,果不其然看到那個不愛出門而皮膚白皙的男子臉色紅透像顆柿子。 「呃、唔,」伊織明知道在認識的初期兩人都不擅言詞,自己不愛交談宗一亦是靦腆一路,而逐漸相熟以後不知何時下定決心主動出擊--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只有兩人的時候肉麻話大把的倒,甜的跟宗一親手做的和菓子一樣膩人。「我知道了。」 若說繼承家業成為傳統和菓子師傅的矢名島宗一是甜如和菓子,那麼梶栗伊織就是搭配中的抹茶了;一甜一苦,哪一個單吃都奇怪,搭配起來最剛好。 / 伊織也不曉得因為擔任指導老師的茶道社學生告知店鋪情報因而認識的和菓子店鋪老闆會擁有這麼樣和外觀反差巨大的性格。原本只是每週三的助教工作恰巧順路而成為常客,久而久之甚至連工讀生小妹都將自己介紹給製作告一段落暫時得閒的店長矢名島宗一。 第一次見面時委實被其甜點師傅的身分卻有著一身健壯精實的身軀給震驚,而又被觀察力細膩的大男人開口就猜測自己的代課習教職或作家身分而再次震驚,支支吾吾因為驚訝導致的臉紅又被對方乾淨不帶雜質的笑容與笑聲給彌平慌亂,這才發現兄弟姐妹們都相當喜歡的、外型細緻而質料札實的和菓子是由一雙曬成小麥色、棒球選手般帶繭的大手做出來的。 相識以後,偶爾在街上巧遇的兩人從點頭致意逐漸變成宗一主動搭話,偶爾甚至會互相陪伴走一小段路或剛好擁有相同目的地。喜愛閱讀的兩人開始在沒有約定的前提之下於特定時間到達特定書店並特地巧遇對方,偶爾宗一會驚嘆伊織身為兼職作家及劇作家必須涉獵的範圍廣泛無際,而伊織也不時被宗一這樣大男人卻對和歌與古文瞭如指掌的程度所驚異;而後宗一開始提出飯局邀約、擔心伊織老是不出門不運動對身體不好的晚間散步邀約、……各式各樣主動攻勢並未打動伊織,工作之一是書寫情感本身卻對情感非常遲鈍的男子完全沒有料想到這些深刻的友誼包含了純友誼其他的感情,而也沒有將工讀生的促狹笑容放在心上。 直到前年的這樣時節,一樣在酷暑逼人的午後。 盛夏午後的河川上游幾乎沒有行人,距離正午時分不過一兩個鐘頭還是能感受太陽無窮的熱力。伊織因為宗一上午因工讀生臨時請假沒有幫手的求救電話而來到菓子店協助簡單事務,便這樣糊裡糊塗的見了對方的家長。 「午安,你一定就是伊織君了?」 伊織還記得宗一母親的嬌小以及父親的審視眼光,雖然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仍然振作起來招待一家老小。 「您好,敝姓梶栗,梶栗伊織。」雖然不曉得長輩的詢問有何意圖,但長輩關懷總是讓伊織感到溫馨。 「呀啊我們家宗一多多受你照顧了呢!每次打電話回來都不說店裡的情形老提你啊,說他和伊織又怎麼樣怎麼樣了,今天總算見到伊織你了呢,果然是很可愛的孩子--啊老公你掐我幹嘛--噢,對,抱歉,忘記自我介紹了。伊織君,我是宗一的母親,這邊這位是宗一的父親。弟弟去停車了,晚一點會到唷。」 「--咦?」 伊織還以為宗一的父母親遠從福岡過來只是為了探視兒子及店鋪順道關心兒子交友情況,後來才曉得宗一早在高校時期就確定了自己的性向並向家人坦白,剛開始父母的心路總是不好走但終歸是自己的心頭肉也還是應了下來;而雖然出櫃卻一直單身的宗一也總是讓兩老擔心,直到宗一返家報備自己現在有追求的對象了才讓兩老稍微安心--覷了個空就風風火火地從福岡趕來京都,幫著兒子的戀情當推手。 還完全不曉得這些事情的伊織就這樣陪伴了兩位老人家一個下午,甚至在宗一的建議下示範了裏千家茶道給矢名島一家,最後還拒絕不了老人家的請求而被拉去參加了他們難得的家庭聚餐--話題卻還是繞在兩人身上。 「今天抱歉了啊,伊織君。我們家宗一非常喜歡你的,如果可以的話就麻煩你好好照顧她了啊。」相處過程中只見宗一母親不斷向伊織誇獎自家出產的兒子多麼乖巧懂事年紀輕輕就會幫忙帶小孩等諸如此類云云,偶爾就連父親都會插進來問伊織怎麼看待宗一或是怎麼看待傳統甜點業界,甚至連宗一還在讀國中的弟弟都非常彆扭又害羞的請伊織務必多多照顧哥哥、哥哥只要埋頭做甜點就容易忽略他人如果被冷落千萬不要覺得寂寞跑去找其他人…… 真是相愛的一家人啊。伊織忍不住想,可是「如果被冷落千萬不要覺得寂寞跑去找其他人」……?怎麼好像用詞有點奇怪?不過最近的高校生流行語也很奇怪,伊織搖搖頭決定還是不要多想。 |